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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3章（第1页）

段岭却像一潭不见底的水，稳重，内敛，看那样子还读过不少书，有些见识，牧磬按捺不住好奇心，像是买了件新的玩物，非要把段岭里里外外给弄清楚了才罢休。

然而一个上午过去，他对段岭的兴趣更浓厚了，午后，段岭陪他玩了会儿蹴鞠。昔日在上京读书时，大伙儿没事不是摔跤就是蹴鞠，两项技能简直出神入化，其中赫连博更是一把好手，常常博得满堂彩，段岭得了赫连博一身真传，又有武艺打底，随随便便几下便引得牧磬充满了崇拜。

&ldo;这么样，这样。&rdo;段岭把要诀教给牧磬，牧磬万万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是个中高手，以前小厮们不过是乱踢几脚，哪有这本事？而且段岭还不藏私。两人你来我去，玩了一会儿，午后牧磬躺榻上小睡了会儿，醒来时看段岭一边给他打扇，一边读一本书。

&ldo;这么用功。&rdo;牧磬迷迷糊糊地说。

&ldo;家里穷。&rdo;段岭答道，&ldo;不用功不行。&rdo;

牧磬翻了个身，继续睡，不片刻却是醒了，坐起来，打了个呵欠，看了眼段岭，下午先生来了，两人便又依旧读书。

到得傍晚，段岭伺候过牧磬，要走时，牧磬居然有点儿舍不得。自打牧旷达发火那次后，牧磬的一群猪朋狗友便不敢再来找他了，几个小厮也不敢撺掇他，生怕传到牧旷达耳朵里去，被家法打死。

于是牧磬便可怜巴巴的，自己一个人，等着段岭第二天早上来陪他说话。段岭临走时见牧磬在廊下发呆，倒是觉得十分造孽，但武独在家里一天，不知做什么，想必也有点造孽，还是朝牧磬鞠了一躬，说：&ldo;少爷，我走了。&rdo;

牧磬发着呆，不知在想什么事，随手舞了下袖子，示意回去吧。

僻院里头，武独案前摆了些菜，段岭又带了点吃的回来，洗过手，段岭问：&ldo;怎么不吃？&rdo;

&ldo;王少爷的口粮。&rdo;武独说，&ldo;怎么敢就僭越了？&rdo;

段岭哭笑不得，恭恭敬敬地伺候武独，武独这才一脸不满，开始吃晚饭。又盘问段岭，牧磬读书都读了些什么，段岭一一描述了，饭后照常洗碗，洗衣服，到夜里才睡下。

一连大半个月，牧磬起初只是将段岭当作玩伴，段岭认真的态度却带动了牧磬，令他似乎渐渐地读进了些许书。近朱者赤，近墨者黑，此话不假，段岭端端正正，犹如一把玉璋，说人畜无害吧，却又带着隐隐约约的锋芒，说有意气吧，却又时时敛着，让人捉摸不透。

&ldo;有点长进。&rdo;牧旷达说。

&ldo;少爷有长进，王山的文章作得像个读书的武人。&rdo;先生朝牧旷达说，&ldo;是好苗子。&rdo;

牧旷达喝着茶，慢条斯理地翻儿子与伴读各自写的文章，下了批语。

&ldo;像个学武的读书人。&rdo;牧旷达说，&ldo;本质还是读书人。&rdo;

仗义每多屠狗辈，负心总是读书人，牧旷达平生最烦仗义屠狗辈，总是感qg用事，将他好好的布局搅了不少变数进来，最后总是搅得一团糟。读书人虽负心，却也有句话叫&ldo;万般皆下品，唯有读书高&rdo;，只恨家族中爱读书的人太少，儿子又不成器，实在令他管不过来。

&ldo;赏些钱与他。&rdo;牧旷达说，&ldo;先生既要回家，便放犬子两天假，既是答应了磬儿，便容他俩去玩吧，令武独跟着，好歹是个刺客，放院里，也是làng费了。&rdo;

先生拿着文章去见牧相，牧磬与段岭便在书房里头等着传，牧磬忐忑不安，段岭却十分淡定，闲逛了一圈，从书架上找书，预备明日先生告假回家时带回去看。

牧磬总是感觉这股气势仿佛在哪里见过，悠闲、优雅，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，像那个谁……却一时半会儿地想不起是谁。

&ldo;别担心。&rdo;段岭说，&ldo;作得挺好。人告之以有过则喜嘛，先生回来骂你一顿，挑你些毛病，该高兴才对。&rdo;

牧磬坐在案前，画了个小人，两条胡须，哈哈笑了起来，段岭往往会苦中作乐一番，读书也随之轻松了些。

&ldo;我最怕&lso;问政&rso;了。&rdo;牧磬说，&ldo;要是我呢，就将有钱人的银子收点过来，发给穷人，大家就都舒坦了。&rdo;

&ldo;可是银子花完了要怎么办呢？&rdo;段岭朝牧磬说，&ldo;归根到底，仍在土地上。&rdo;

&ldo;让他们去买土地呗。&rdo;牧磬答道。

今日的月考题是如何安置南逃的难民，年前连番大战，辽、陈两国人上百万计，涌入了中原与江南，他们失去了自己的土地，饱受元军蹂|躏，南下时又冻死了不少，逃往江州，甚至越过长江南渡。

于是牧旷达出了一道题是孟子的&ldo;夫仁政，必自经界始&rdo;，切入如今南陈普遍存在的田地问题，牧磬在没有段岭的帮助下理解了牧旷达的意思，因为段岭曾经告诉过他&ldo;要去想题目里没有说的话&rdo;。

&ldo;买了土地。&rdo;段岭说，&ldo;总会有人勤，有人懒，有人运气好，有人倒霉，钱和土地又会慢慢集中到一部分人手里头，最后还是有人什么都没有，有人坐拥万顷良田。&rdo;

&ldo;那就再分呗。&rdo;牧磬说。

&ldo;周而复始，不断循环。&rdo;段岭笑道，&ldo;可是让你散尽家财给穷人，你乐意吗？&rdo;